孙立昆在等她。
“我给你铺床吧,里面有我之前晒过的被子,拿出来就能用。”他说。
她按着孙立昆放在柜子上的手,偏头看他,“你是不是一直”
何媛见他不肯转头看自己,摇了摇头,换了句话,“我自己来吧,你先去休息吧。”
孙立昆垂下眸。
半晌,回她:“好。”
门声一开一合,屋子里仅剩何媛一人。
她随便把褥子铺上去,又将被子抱出来,等收拾好床,又回身去看那张书桌。
这是她曾经在北苑社区时用的,桌子上还有以前发呆无聊时刻的小标记,她伸手摸了摸,熟悉带着点陌生,连同抽屉里那些没有用的书,他都一起搬过来了。
竟是这样的久。
她没有洗漱用品,也没带换洗衣服,换了双桌子底下的拖鞋,准备开门出去。
门一打开,迎面站着一个男人。
何媛定定地看他。
孙立昆被她看的心里有些发毛,末了,才想起来的目的。
他抬手把东西递过去,“卫生间我放了新的牙刷毛巾,在架子上。”他往下看了眼,说:“这是我衣服,你洗完澡先换上吧。”
何媛盯着他手里的黑色毛衫,一如既往的颜色。
孙立昆见她不说话,急促解释道:“这是新的,我没穿过。”
何媛觉得胸腔被什么挤压住了,鼻子带着点酸意,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么小心翼翼,没有这么局促不安。
但好像这些,都是自己带给他的。
“好,我先去。”
孙立昆点点头,侧开身子让她过去。
何媛把暖气打开,灯光瞬间明亮了许多,她仰起头,热水顺着脸颊,脖颈,一直越过胸前的弧线滑至小腹,缓缓向下。
白色磨砂玻璃门后的身影,两手掩住面,肩膀微微蜷缩下来,带着点若隐若现地颤动。
黑漆漆的客厅内,孙立昆收回视线,背脊不自主弯了。
随后,只剩下一道关门声。
何媛出来后没有停留,直奔卧室,刚开门,一阵暖气“呼呼”打下来。
她看了眼桌子上的遥控器,默默笑了声。
窗外,是无尽的黑夜。
也许是换了新地方,何媛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坐起身,拿起椅子上的羽绒服套在黑色衬衫外面,穿上棉拖鞋,才缓缓地开门走出去。
这会儿才好好打量了二楼的屋子,没有厨房,上了楼梯口就是何媛睡的那间房,隔壁是孙立昆的,还是和从前一样挨在一起,正对面是卫生间,房型应该都是被他改过的。
她拢了拢羽绒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准确来说,都不能称之为客厅,仅有几个平方大小,空荡荡的,连电视机也没有摆放,只有一张沙发和小矮桌。
何媛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就像是晚上在前台见到的那一幕。
整个人都散发着隐忍,沉郁,还有些寡言。
时间一晃,已过了十二点。
孙立昆推开门,就见沙发上背坐着一个人,姑娘乌黑透亮的头发散落在肩上,半垂着头,纹丝不动。
背影透露着宁静。
孙立昆走进几步,轻声喊她:“何媛?”
姑娘微微直起身子,转头看他,顺着客厅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捕捉到男人的双眸。
从晚上到现在,这是孙立昆第一次叫她名字。
何媛对他笑着,“哥”
孙立昆又往前几步,问她:“怎么没睡?不习惯吗?”
何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定晴看着他脸庞,末了,她忽然出声。
“坐一会儿吧,我们很久没聊过天了。”
空气中一片沉默。
孙立昆抬起脚,缓缓坐在她旁边。
何媛一直注视着他的腿,其实不仔细看,很难瞧出点什么,只是有些跛罢了。
她平铺直叙:“你左腿怎么了,是腿还是脚?”
孙立昆往下看了眼,目光平淡,简单地跟她解释了两句。
“出过一次车祸,脚踝那块有点后遗症。”
何媛侧身,“车祸?”
孙立昆没什么情绪,“没事,都过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了?”
男人的手放在膝盖上磨了磨,算了算时间,应该不短了。
他说:“有一年了吧,去年这个时候了。”
何媛脸上有点沉,视线还在男人左腿上,缓缓往下走,看到了他脚踝处。
孙立昆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好在屋里没开灯,她看不到什么。
一五年,她在跟考古队跑宁夏
何媛眼眶有些热,微微侧过脸,滑落了一滴泪。
这一刻,如果有人问她后……
这一刻,如果有人问她后悔了吗?
她会毫不犹豫地说,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