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民间热议的问题却并非海汉退兵,而是新进出台的开发海汉通商权的相关内容。这个东西表面上似乎是海汉武力胁迫之下的产物,但实际上在浙江本地的既得利益者们也是促其成事的一个重要推动力。围绕海汉通商合法化的游说与反游说,过去一年的时间里都一直在官场中不断上演,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利益集团牵扯其中,只是缺乏海汉军这么一个力度颇大的定音锤敲下来而已。
在双方签署最后的书面协议之前,协议内容其实已经由某些人官方剧透,开始在小范围的上层人士间流传开来。与海汉有生意往来的人无不弹冠相庆,这就意味着他们今后贩运海汉货物不用再偷偷摸摸地行事,也无需担心自家买卖会被官府查禁了。
按照去年两国间的走私贸易状况来看,这门生意的年贸易量计数单位起码是百万两白银,利润空间也非常可观。在此之前,浙江地区的海汉货物进口贸易几乎都是被少部分拥有代理权的商家所垄断,但大部分人当初在舟山招商会上花钱买到的代理权在今年就会到期,届时海汉肯定会提前召开新一届的招商会,所以错过上次机会的后来者也很快就会有新的机会加入到下一轮的游戏中。在这个时候海汉得到了浙江沿海各州府的通商权,不问可知,今年在招商会上争夺地区经营代理权和专营权的竞争将会比前次更为激烈。
这还仅仅只是进口贸易的部分而已,对海汉的出口贸易同样是一大块肥肉。江浙地区的纺织品、药材、粮食、矿产、瓷器、工艺品等等,都是海汉一直大批量采购的对象,甚至连制造这些货物的各类手工艺人和工匠也都成为了海汉网罗的目标。
海汉自1633年攻下舟山之后,一直在向浙江本地的商界灌输“贸易至上”的思想,以利益和资本来驱动人心,如今一年多过去,这种策略也逐渐开始产生了成效。民众的关注点已经不再是海汉在浙江的存在是否算是对大明的一种入侵,而是跟海汉通商之后,自己能够从中获得哪些好处。
杭州城中布政使王畿的府邸,在海汉撤军的当晚便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宴会,以此来庆祝此次事件的“圆满”解决。作为与海汉谈判过程中立下头功的大功臣,宁波知府曲余同也受邀出席了此次宴会,并且得到了极高的褒奖。
“此次有劳曲大人临危受命,最终力挽狂澜,救杭州于水火之中,本官且代杭州十万民众,谢过曲大人!”王畿虽然对海汉仍有许多不满,但对“表现出色”的曲余同却已经完全转变了看法,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
曲余同连忙拱手作揖道:“保家卫国、安靖地方,此乃下官分内之事,王大人谬赞了!”
王畿道:“只是本官观海汉人自恃武力,行事莽撞,只怕日后遇到类似状况,还会采用这类蛮不讲理的解决之法。宁波府与舟山隔海相望,算是首当其冲的要地,今后还要劳烦曲大人多多受累,把守住这处国门才是!”
既然说到了自己的辖地,曲余同就要借题发挥一下了:“下官陆陆续续跟海汉人也打了快两年的交道,自以为对其还算比较了解。海汉人重利,只要让其安安稳稳地做买卖,他们其实也并不好战。听说他们去年已经在山东登州建了据点,开始在当地发展了。对他们来说,舟山只是一个由他们经营的贸易港,而非进攻我大明的桥头堡。宁波虽然与舟山一衣带水,但因为本地商人与海汉贸易关系甚是密切,宁波若乱,海汉利益必定受损,所以海汉人非但不会就近在宁波生事,反倒会尽力维护当地治安,保障通商安全。”
王畿轻轻哼了一声道:“你这宁波府倒是开了浙江先河,率先就自行与海汉通商了!”
曲余同道:“大人,海汉人所作所为,其实全都是为了贸易,将其拒之门外,不过是白白给自己树敌,他们若是要在沿海闹事,各州府今后都不得安宁。倒不如息事宁人,开门放他们进来做买卖,官府也能从中获取不少税赋。海汉尝到甜头,自然不会再兴兵闹事,大家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王畿应道:“怕就怕这些海汉人得寸进尺,出尔反尔,说是做买卖,做着做着就生出别的野心了!”
曲余同道:“大人言之有理,下官也有这样的看法。所以要杜绝后患,下官以为还是需要以收服人心为上策。”
“那你给本官说说,要如何收服人心?”王畿颇有兴趣地追问道。
王畿经过这次的事,已经认为曲余同是一个非常有想法的官员,所以对于如何处理与海汉的长期关系,他也非常愿意听听对方的意见,毕竟在座的官员虽然不少,但真正与海汉面对面打过交道的却为数不多,而曲余同常年在宁波执政,能够近距离观察海汉动向,所拥有的相关经验肯定是远远超过旁人了。
“那下官便斗胆说几句。”曲余同整理一下思路,便沉声说道:“首先便是要设法对其实施教化,下官认为可派儒生到其辖区游学传道,设立书院学堂,向当地人传授我大明理学。只有明理,才能知是非,才不会再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王畿深觉有理,点点头道:“你接着说。”
曲余同便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