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川。”他叫了她的名字,女生从茶几上抬起头来,略显紧张地回望他。
“‘不要变成别人。’这种话我是不会说的。也没有什么立场说。不过,完全变成别人,也就没意思了。”他看到她的眼睛睁大了。睫毛根根可数,同火苗一起颤动。
世界赛谢幕后,他做了一个应该算是大胆的决定。估算了自己的成绩和钱包,感觉考前拼搏一个月大概可以上高中,也能负担起穷游世界部分地区的费用,所以干脆给自己放了个假,美其名曰寻找新的网球。
“记得回来参加升学考试。”这是他父母的唯一要求。
“没钱了自己解决,不要找我。你这张脸挂牌下海,起码一夜十万。”说完姐姐就挂了电话。
“祝顺利,”柳生发来消息,“也期待和你一起寻找新的网球。”
他在对话框下面打了字又删掉,最终简简单单回了个好。把手机塞进口袋,没有多说。而至于此番举动被切原和丸井添油加醋,最终演变成“仁王雅治决定退学,去世界另一端种蘑菇”的传闻,又都是后话了。
“路是有很多的,没必要一条走到黑。怎样才算‘自己的网球’,我还在思考。已有的招数总是不能让人满意,我有时候会想,这一切就像是钟摆,摆的一端是彻底的未知,一端是完全的固定,我好像总是在这两端摇摆,永远也停不下来。”
伴随这句话说完,头顶的灯亮了起来。电视机屏幕先是变蓝,尔后进入正常启动状态。两人都被这突然的光明吓到,一时间忘了该说什么。唯独雅纪从停电前睡到来电后,此刻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真是猪。”仁王叹了口气。
他注意到早川直起腰,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然后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刚才一直紧紧靠着自己膝盖的那条腿移开了。他这才活动了一下同样发麻的半边身体。
早川给雅纪捏了被子,重新插上被炉电源,又跑上楼拿了充电器,和她妈妈发短信。她没开静音,消息叮咚叮咚,来往繁忙。仁王在边上支着头,心想她也是会给自己找事做。
人与人之间短暂的坦诚,也仿佛是童话故事里的高光时刻。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神仙教母的魔法失效,马车变为南瓜,距离重归原样。他注视着她的侧脸,猜测她是否后悔对自己讲了那么多,等她再开口的时候,又打算说些什么来过渡。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转移话题。
“或许这种摇摆本身就是你的风格吧,你说你还在思考怎样才算‘自己的网球’,可能答案已经找到了。”早川放下手机,消息还在响,她却没有看屏幕。他盯着那双微微上翘的睫毛,想起初诣的时候早川抓着柚木逃离遭难现场,留下幸村和他面面相觑。幸村对他说,游戏适可而止哦。
你才是吧。仁王笑道。
“虽然不知道早川是怎么想的,不过,”幸村拾阶而上,“我没有把这当作游戏。结果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本身。”
勺子中的清水缓缓淌下,洗净了左手,又洗右手。仁王把勺子递给他,心道,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他直起腰,注视着幸村的后脑勺,“‘只要缘分到了,想见的人,在哪里都会相见。’都能直接去演电视剧了。不怕她误会吗?”
幸村的动作顿了一下。“你在生气吗?”声音里盈满笑意,“她不会误会的。”
“什么意思?”仁王挑眉,“你对你的魅力未免太不自信了。”
“这和我没有关系。以我的了解来看,早川很擅长说服自己。对于她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即使证据确凿,她也可以说服自己对其视而不见。这是她最厉害的地方,也是她最大的弱点。”
“你觉得她不相信你会喜欢她?”
幸村避开了这个问题:“她不相信自己会喜欢上我,也不相信自己会喜欢上别人。目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这种绝对否定的信念指导下进行的。如果要用女性向游戏打比方的话,我是她预先设定的攻略对象,你是她无论你如何都不会触发感情线的npc——啊,冒犯了。”
虽然嘴上道着歉,但他的眼神写满揶揄。仁王心想,我一向与人为善,就就不和你计较了。
“与其说她相信的某个具体的判断,不如说,她相信的是这个游戏的任务性和虚拟性本身。一旦信念动摇,天平打破,重新开始的不仅仅是某条人物线路,而是整个游戏本身……”他们走入正殿,在人群的嗡嗡低语中,幸村的声音几不可闻,“或者说,游戏可能都不存在了。我们共同面对的,是无法凝视的真实本身。”
仁王从幸村故弄玄虚的深沉语气中回过神来,发现早川正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你说‘这是我最后的幻影’,其实我觉得也没有那么绝对啦。至少作为观众,我能感觉到在那些幻影中流动的、作为核心的‘你’的存在。幻影是手段,人是目的。你和你所选择的招式,应该是相互成就的关系。如果没有你的参与,就无法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