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爵轻轻拍去身上尘土,似笑了一下。
卫玄车帘被扶起,他从车驾下来,和声说道:“崔公何须如此?如今陛下对这桩案子甚为关注,不但令中尉、廷尉府、京兆尹共同稽办此案,还让我领旨做事。崔三娘子惨死,实属不幸,但还是应为她寻出真凶,以告慰在天之灵。”
他略顿了顿,继续说道:“谢家五娘子善于验尸,又是女娘,崔公,让她看一看就是。”
卫玄语调是柔和的,却没有给人拒绝的余地。
崔巍唇瓣动动,似笑了一下,可终究也是什么都没有反驳。
谢冰柔被点中名字,于是匆匆向前,心里倒有些局促不适。
卫玄虽让她跟上,但谢冰柔也没料到卫玄居然是这样的雷厉风行,立刻便让自己验尸。
小卫侯也没跟她多说几句话,可居然就将任务给砸下来。
但这仿佛也是自己窥见的卫玄,不动声色又极具效率,什么都是快。
卫玄没有回头瞧谢冰柔,倒是崔巍扫来谢冰柔一眼。
那女娘纤弱秀美,着男装,样貌恭顺。
崔巍心里冷冷的哼了一声,谢五娘子才回京城没多久,但却有些名声了。这女娘显然有些心思,但又不知为何跟小卫侯搅在一起。
这时崔巍却听到谢冰柔轻柔说道:“卫侯,天将下雨,若让雨水浸润尸首,只怕不美。”
卫玄轻轻点了下头。
崔巍心里却禁不住嗤笑,这谢五娘子也未如看着那般恭顺腼腆。
卫玄行事是非常有效率的,譬如如今,谢冰柔不必费唇舌跟他解释淋雨会怎生不好,卫玄已令人就地搭棚。
那棚子是以送葬的幡杆与士兵牛皮兵甲胡乱搭成,看着虽是不伦不类,可遮雨功能却是不错的。
谢冰柔从前是以为敌目光凝视卫玄,那么每次窥见,便不由得升起一缕恐惧。可倘若自己在卫玄跟前做事,那仿佛也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你只会觉得十分顺畅,无往不利,甚至颇为快意。
天空阴沉着脸,终于开始淅淅沥沥下雨,一旁有人替卫玄支起伞。那雨水打在了伞面上,发起稀稀落落声音。
谢冰柔要当场验尸,又被崔巍挡了挡。
崔巍面色始终有些阴沉,冷冷说道:“谢五娘子,听闻阿芷跟你家那个沈婉兰争执一番,闹得不可开交。如今阿芷身死,但不是给你们谢家看笑话的。”
崔巍隐隐有些敌意。崔芷已经香消陨玉,可沈婉兰仍安然无恙,谢家女娘还要看这个乐子?
谢冰柔也品出崔巍言语里不善,她嗓音却柔:“崔三娘子出事,谢家阖府上下皆惊愕悲恸,惋惜不已。至于梧侯府之事,不过是女儿家间争执小事。冰柔怎会为了这么一桩小事不生义愤,反倒欢喜?如今崔三娘子殒身,冰柔只盼能尽绵薄之力,能为崔三娘子寻出真相。”
谢冰柔略顿了顿,继续说道:“冰柔必定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必不会外道。”
崔巍面上沉怒之色未消,却终究未继续发难。
谢冰柔柔言软语,又放低姿态,崔巍也似不好继续发作。
眼见崔巍身子侧了侧,谢冰柔便匆匆向前。
卫玄瞧着她利落婀娜的背影。
谢冰柔收了伞,最后几步淋了些雨,然后便掠入了遮雨棚下。
就这么几步路,谢冰柔走得又快,也不会淋多少雨。可如此一来,却给这道婀娜身影增添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潮气。
女郎乌发如墨,沾染这一缕水汽后,就好似一副被渲染开的水墨山水画。
这样温润如雨气质之中,又有着一缕说不尽的坚韧。
这道身影如此映入了卫玄眼中,卫玄一双眼却似没什么波澜。
崔芷的棺椁已被打开,使谢冰柔对崔芷凄惨一览无遗。
崔巍眼见女儿如此惨状,难怪要将之匆匆下葬。
谢冰柔戴上手套,一双眸子却是沉静若水。
崔芷被人清洗和重新打理过,却犹自可窥女娘面颊上瘀伤。她与其他几个女娘一样,颈项处有一道切创,死前被人割喉。
谢冰柔比划崔芷面上瘀痕,瘀伤不是捂掐之类指痕,而是被人用手腕或者手肘重击面部所导致。
她留意到崔芷唇部虽重新被涂抹了膏脂,却犹有破损伤痕。
谢冰柔用棉布沾水擦去了崔芷唇瓣上膏脂,使得崔芷嘴唇上伤口这般露出来。
是一些挫创伤,应与面部瘀伤一样,乃是被凶手重锤所导致。
这样伤痕引起了谢冰柔的注意,谢冰柔手指扣于崔芷面颊上微触,不觉皱了一下眉头。
谢冰柔再取出工具,撬开了崔芷的嘴唇。
崔芷死后虽被人梳洗,但估摸没有撬开嘴唇,故而崔芷齿内犹有一些血渍。谢冰柔注意到崔芷牙齿间有几根衣服料子细丝,故而小心翼翼夹出来。
谢冰柔略摸了摸,估摸是蚕丝之类,但一时也吃不准,不过她却能肯定崔芷生前是咬过凶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