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溪在经历最初的兴奋后,大任务来临时的惶恐如潮水般来袭,皱眉,“若作坊不搬,这笔生意咱们困难重重啊——以宣纸行钞相当于和朝廷做生意,朝廷提要求,咱们要满足,贡品尚且有三改,行钞的要求和改动只会更多!宣城府与京师一来一往,走水道再行官道至少也需二十余天!一来一往就是仅两个月!这么长的沟通时间,我们需要几年才能做成呀?其中舟车劳顿的费用、人力费用、先期投入的费用……从何而来?”
恒溪不敢深想,一想就头皮发麻,脑子里一团全是浆糊。
这玩意儿听上去光鲜亮丽,可实际坐起来,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挣钱。
暂且不提给朝廷办事有多难!——这跟普通甲方提需求截然不同。
普通甲方,你做不好,你大不了不赚他钱了,咱们一拍两散,再见仍是一起骂老板的社畜好基友。
给朝廷做事,你做不好,你一抬头你太奶在跟你招手,明年清明咱一起去你坟头蹦迪。
以宣纸行钞,看起来很简单,其中需要攻克的环节太多,作坊的组织架构重构、运输渠道怎么打通,用哪座作坊来做事——这属于后勤保障;
参与制作人员怎么分布、怎么调整、怎么添减、怎么管理——这属于队伍保障;
给朝廷做事,朝廷能提前给你垫钱吗?人不欠你钱都算好的了!如恒溪所说,先期投入的成本谁来付?谁来垫付?——这属于财资保障。
……
每一项大框架下面至少还有四五个小问题,每一个小问题都极为棘手,涉及向上向下的双向沟通。
向上要钱,向下要人,中间要管,最后才有可能出成果。
显金转身将一块刷了清漆的木板挂到墙上,木板上糊了一张很大的三夹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二十七行问题,只有其中四五行后,显金在问题后用朱笔画了大大的圈,表示已经想到了解决方案。
还剩下二十行出头,比蚂蚁还密的问题列项,后面空空如也等着人填空。
恒溪看到,脑袋都大了:“……这些咱都得解决?”
显金点头。
“不解决,咱就不接行钞的活儿?”
显金摇头,非常平静拿了支芦管笔递给恒溪,“就算解决不了,咱们也得瞒着朝廷接下来。”
恒溪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胆子这么大?
显金答,“我们不接,别人接了,我们一辈子出不了头。”
送上门的大货,怎么可能不要。
至于坟头蹦迪,那也是明年清明的事了。
做生意没点胆子和赌性,做不大。
恒溪敬畏地看向显金:你挣钱,我是一点不羡慕啊。
李三顺这时候才体会到半文盲的好处:咱不认识字,自然就没烦恼。
老头儿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有点想抽旱烟,但又惧怕显金朝他咆哮,留下一句,“……你们先聊,我出去抽一口。”
老头儿佝着头往外走,一拐弯就遇到新晋的抽烟搭子乔大公子。
乔徽熟门熟路地递了烟枪给李三顺,搭了眼船舱里面,“好几日没见你们贺老板下船了,藏里面干啥呢?”
李三顺眯眼吐口白雾,“琢磨怎么骗朝廷的钱呢。”
乔徽:?现在这么狂野吗?
乔徽收回目光,状似无意再问,“她答应去京师吗?”
李三顺摇头,“刚还说这事儿呢,宣纸作坊去不了京师,京师的水和树皮达不到做宣纸的标准,咱要搬离了宣城府,就是我爹从棺材里活过来,也做不了纸。”
乔徽喉头一梗,面上半分不显,“是吗?那咱们还在宣城府守着?一点不挪窝?”
李三顺蹲在墙角再抽一口条丝烟,“听那说法,八九不离十。”
乔徽手上顿了顿。
李三顺抬眸努了努,“要不你问问去?”
乔徽:他要敢去问,还蹲这儿吸二手烟?
这几日夜里,天天见“乙寅号”船舱夜半三更都亮着灯,隔着船舱看不清晰,但能感觉到显金的忙碌。
显金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像进入战斗状态,整个人又燥又暴,他吃饱了撑的去惹她,不怕被咆哮?
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良好心态,乔徽又递了包烟丝给李三顺,“您帮帮忙打听打听——”
想起他们的关系还没公之于众。
不对!
他们的关系甚至,还没确定下来!
那死丫头牵完抱完亲完,绝口不提他们是啥关系!
真是把始乱终弃的好手。
乔徽语气里带了几分委屈,“如若她要去京师,我爹是想给这个关门弟子收拾个别院出来住来着——提前做做准备罢。”
不是水硕
显金与恒溪一连几日关上舱门,好好搞了几天企划书。
恒溪一开始还不敢想,只敢借龙川溪码头甄三郎的船舶和水道。
显金恨其不争,“